希望我的声音不会让你觉得聒噪,希望我的文字能够让你开心。





  “……”

  “怎么了?”

  女子一下子回神,带起羽睫轻动,接着把话往下讲:

  “我听说你对结亲对象的要求是素颜美人,温柔乖顺,勤俭持家,家世清白。”

  “还要修为不能太高,性格不能太强,话不能太多,嗓门不能太大,花钱不能太狠。”

  “最后是……要对金凌好?”

  夜皓星满天,莲动香自引。月色被窗格子分割,成不规则的形状散落在女子身上。背窗而坐的伊人,抬眸看向他,眼底与天色相染,在一身光华中,显得静穆、清冷。

  江澄左手虚握成拳,举至人中前,伪咳掩饰。眼神飘忽,表情不自然地问她:“……咳咳,怎么了?”

  采采看着手中的名簿,皱眉道:“还真是多要求……”

  “上一次那位虞姑娘就是被你这条件给吓跑的吧?娘说你早到娶亲的年纪了,是时候找个宗主夫人回来。不然,你是想要孤独终老吗?”

  江澄皱眉反驳:“我还年轻,好不好?!再说了,你不也是吗?是时候考虑婚嫁之事了吧。”

  女子闻罢,垂眸不语。沉默良久才道:“你这是要赶人?”

  江澄慌忙摆手辩解,“不、不是……”

  “……我才来到莲花坞十三年。”亦是她有记忆以来的十三年。

  女子挥手将手中的名册甩出去,随后被江澄轻而易举地接住。

  “这是什么?”

  “明日与你相亲的世家千金。”

  不再理睬一脸惊愕的江澄,身着紫底莲纹袄裙的采采站起身来,径直走出房间,直到踏出房门才转身对屋里人道:

  “江澄,你若是年轻,也定是我比你年轻!”






  天裕楼是一家云梦的酒楼,虽然楼内并未有座无虚席,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,但其颇负盛名,在于珍馐佳肴,也在于——

  “嘭!”

  一人被掀翻在地,趴在地上呆愣了一会,抬头仍旧是一脸茫然。

  是磋议商务要事的常选之地。

  缓步走来一名紫衣长裳的女子,蛾眉曼睩,嫣然一笑。一把沾着云梦水色的嗓音,还带着江南烟雨的底色,开口便是厉声问话:

  “冯老板,你我皆是商人。自然也知道‘无奸不商,无商不奸’。为了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而使用各种手段,这我能理解。”

  采采边点头,边说话。毕竟,她以前也耍过这花招。

  “可是啊……”她又向前一步,弯下腰对着趴在地上的冯商贾继续说道,“都过了这么多年了,人也该有所长进。求同共赢,五五分,不好吗?你给我整个三七分,是觉得我江家依旧势小,好欺负,还是你——”

  她蹲在地上,用手攥紧那人的衣领,扯起来对他道:“敬酒不吃吃罚酒?”

  还在座位上的江林,在雅间里噤若寒蝉。本来今天是他与冯商贾洽谈水路开道一事,采采在旁边只是起督察作用。

  虽然他也对酒桌上的两面三刀、七推八阻之事颇有经验了,但今日这位冯商贾可谓是“老奸巨猾”。先前采采姐与他说好,不要跟这人争抢。

  “直接五五平分,迅速解决。”女子蹙眉,面上露出厌恶之色。

  江林明她旨意,但这老奸商强嘴硬牙,拼命地为四六分利找理由。江湖老狐狸的三寸之舌,让瞠目结舌的江林显出他的拙嘴笨腮。

  “就这样,四六分!你们也不看看这水路开运我要付出多少!”冯商贾拍桌似已敲定一切。

  江林窥探侧边人的反应。见那人没有作出任何指示,心想真是让他一人全盘接手这事,便咬牙应下,“行。四六分也可。”

  毕竟这条水路的开通极为重要,虽然江家吃了点亏,但按长远角度看,还是收益不小的。然而谁知对面那人又弄一出,狡辩要求三七分。

  江林是彻底得哑口无言了。他终于知道先前采采的厌恶之色从何而来。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?

  “不要脸!”江林心里暗暗骂道。

  随同的采采则是为江林言传身教如何对付这样一位不要脸的人。她极少在外动用武力,今日这般出格的行为,代表采采已是怒火中烧,忍无可忍。只不过,江林还知道一些幕后的事情。他曾从江夏和白听安那听到一些消息,皆是因为昨晚自家宗主的相亲一事。

  搞砸了。江夏愁眉苦脸,倒是没再往下细说。

  总之,采采今天非常暴躁。不巧,冯老板踩至头上。

  拎起男子衣领的采采,凤眸微眯,展露笑容可掬的模样,但手上的力道却是在逐渐加重。

  她道:“怎么?冯老板你说话呀!该不会力道太轻,还没醒神?不如我再……”

  “不、不用了!不用了!”冯商本来穿着金丝锦服,头帽镶着光石珠宝,但现下却衣衫不整,锦帽落尘,一副狼狈模样。

  “那,分成一事……”

  “五五分!我们就五五分!”冯商合掌哀声跪求。

  “不必了,冯老板。依旧还是三七分吧。”采采松开手,站起身来,居高临下地对他说道:“我七,你三。”






  昨夜,月上高楼,华灯初上。

  有人凭栏俯眺下方的悬灯结彩、车水马龙。

  男子面上带笑道:“银花火树,良辰美景,适宜烟花风月。希望江宗主这次,能够携美人归啊。”

  坐于对面的采采道:“你又知道了?”

  金光瑶笑而不语。

  采采微微眯眼:“我可不记得我有告诉过你,再者,江澄那般性子也不会将此事说给外人听。”

  金光瑶突然垂眸敛色。

  “高处不胜寒,仙督还不至于如此程度吧?”

  “你怎知不是‘临危履冰’呢?”

  金光瑶抬眸,虽然嘴角带笑,然而神情却古怪得让采采琢磨不透。

  这位男子,既是仙家之首,又是金家家主,还是采采的师傅。在察言观色、揣测人心上,金光瑶可谓一等。在岐山温氏旗下潜伏多年,竟还能够如鱼得水,在射日之战上趁其不备斩下温若寒的头首。眼前这人在处理百家事情上的游刃有余,足以见得此人手段高明,手腕高妙。

  金光瑶为自己斟一杯清茶,香雾氛氲,指尖温热,暖上心房。是雪融后的第一场春风拂面。不过,对面人可不这么想。

  “再如何,也不该对江家出手。撤了他们。”

  对面还是冰雪未消,一派寒冬之象。

  他苦笑道:“采采,生存不易……”

  女子立刻打断他:“百家之间的纷争,我们江家不想插手,也不会插手。所以,赶紧把人撤掉,不然轮到我们亲自动手,到时候颜色可就会非常难看了。”

  金光瑶无奈瞑睫,眉间的朱砂点似乎染上了愁色,不再鲜亮赫赫。

  他再次开口道:“明明咱们还有着师徒关系,何必如此动怒?”

  就是因为有这层师徒关系,所以才!对面人驳斥他。

  见采采依旧不让步,金光瑶只好妥协:“好好好,我保证今晚过后,莲花坞的人绝对不会再见到他们。”

  “只是啊,你可曾有想过,往往不是人们选择走入漩涡之中,而是被漩涡牵扯卷入其中的呢?”男子敛容正色,连面前茶水冒出的热气也消散几分,“你又怎么会认为江家能够置身事外?”

  “我曾说过,高下立判,不过是掌握了足够多的信息。”

  “但是,还有些事情,是你一直以来都不知道的吧?”

  采采挑眉发问:“比如?”

  金光瑶一笑:“比如——”

  “……江澄与魏婴?”






  “采采姐!”

  与金光瑶告别后,采采在街上茫茫人海中听到有人在呼喊。她驻步回头,看见白听安从比肩接踵的人群中挤出来,后边还有江夏高举着一碗东西,一边扭转身子,一边大呼道:“借让借让,麻烦借让一下啊!”

  “啊,谢谢、谢谢!”

  “呼……”

  江夏满头大汗地逃离出拥挤的人流后,低头查看手上的瓷碗,放心道:“幸好没洒出来。”

  抬头看到采采有些疑惑,便解释说:“是三娘子的酒酿丸子。今年三娘子可大方了,酒酿丸子任我们免费吃!”

  白听安扶额道:“话是这么说,弟子中也没见像你这般厚脸皮地拿了三四碗。”

  “谁叫三娘她做了那么多不同口味的,自然是每一份都要尝一下。”江夏展示手中的丸子,“这是桂花的。”

  “你还真是能吃……”白听安直接吐槽。

  “是有些吃不下了。”看到旁边的采采,江夏惊喜道,“诶,采采姐,你要不要……呃。”

  白听安收回手肘,低声提醒道:“要点脸吧你!”

  “干嘛,我又没吃过。”江夏小声回怼。

  两人在一旁打口水战,直到在旁边等待已久的采采开口询问,他们才似梦初醒忆起最初的来意。

  “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吗?”

  江夏突然扭捏,身边的白听安也面露尴尬,两人皆不自然起来。

  “采采姐,”江夏小心打量眼前人的神色,低声问道,“你是要去湖心亭吗?”

  采采瞥了他一眼:“谁跟你说的?”

  江夏讪讪地摸摸鼻子,旁边的白听安解释说:“路过后厨时,有听到江姨说……”

  女子无奈地闭眼蹙眉,所以金光瑶得知此事也是这样的缘由吗?她已经能够想象出,娘是如何对着江澄说道今晚相亲事项的情景了。

  “想去?”

  江夏兴奋地点点头,又立刻低下头去。

  她看向显然是被硬拉过来的白听安,心下几番思量,开口道:“好吧。也算作是先给你们长长见识。”

  “对了,你们来时,有看到莲意阁开吗?”出发前,采采突然转头问道。

  白听安回答:“没有呢。大概都是去过节了吧?”

  江夏眼前一亮:“采采姐,你是想要吃他们家的点心吗?那还真是可惜,如果他们能够开店,我也肯定会去那买几包糕点。嘻嘻,虽然平时可能吃不起,但是过节总得会便宜一些吧?”

  “你就别只想着吃的。”白听安再次用手肘碰碰江夏,“你以为采采姐跟你一样……”抬头看到那人停步沉默许久,似乎在思虑什么。白听安心道:不会吧,还真的是在想吃的?

  江夏殷勤地献上手中那碗酒酿丸子:“采采姐若是饿了,便拿这顶替一下。”

  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采采回神,“走吧,去见宗主。”






  继冯老板之后,就是与陈家庄的续约事宜。

  江林先自行回去,与陈家庄的领头对谈的只有采采一人。然而,见到来人时,采采面色阴沉了几分。

  “我记得,是陈家庄的陈老爷与我面谈此事吧?”

  而不是这位流里流气的纨绔子弟。

  那人高高束起马尾,本该是干脆利落,却特意在右前侧留下几绺头发,拟作几分风流,然而衣饰过于浮夸,颇有滑稽之感。

  “我代我爹来,不也可以么?”男子绕指撩发,期间还对着采采挤眉弄眼。

  反正日后继承家业的人也终究是他。采采也不发表异议,直接商谈正事。

  会谈时,男子有意无意地缩短两人距离,采采抬眸提示:“陈公子,交予你的续约书文,你可看完了?”

  被点名的男子付诸一笑,“这有什么好看的,不都与往年一样?只管签字画押就是了。”

  采采认真地告知他,“正因为续约内容有所改动,所以才会找你们进行面谈商议。”

  “不知公子可有异议?”

  “自然没有。”

  “那就签……”

  “诶,等等。”陈氏子突然阻拦,复说道,“我又有疑问了。”

  采采与他细细解说,但在决定签字画押时又发出疑问。如此三番两次故意找茬,拖延时间,逐渐让采采面色不豫。

  “陈公子,不妨先看完合约再说话。上面白纸黑字已经写得很清楚了。”

  男子丝毫不在意,贴近笑道:“姑娘莫要心急,这签字画押不过是一下子的事情。比起这合约,还是姑娘你更让我……”

  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采采的肩头时,一道破空之声袭来,长鞭将那人甩飞,最后撞至墙面,摔落于地。

  不见其人,先闻其声。

  “怎么,现在谈论公事,还得动手动脚?”

  来人一身紫衣劲装,眉峰似剑,眼神凌厉。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梳理束好,戴上发冠,干净利落,不拖泥带水。整个人散发出不可侵犯的威迫,颇有霸者风范。

  看到采采向他投来不满的目光,江澄心里咯噔一下,不禁皱眉。

  敢情这是怪他坏了她的好事?

  “你若是不出手,我还能多打几下。”

  江澄挑眉,行吧,确实是坏了别人的好事。

  “那,你现在补上?”反正人还趴在地上,也没醒过来。

  “不必。不值得。”

  采采拒绝江澄的提议,反倒走过去踢醒对方。待那人终于睁开眼睛,反应过来,他对着站在门口的江澄怒眉睁目。

  “……你!”

  却在看到来人手上的鞭子后立刻噤声。

  见人已醒,采采便道:“回去告诉陈老爷子,往后找个有脑子的人来。若是再像今日这般浪费时间,我便帮他省一口粮。”

  欲擒故纵是商业上的常见之术,但是如此毫无意义的推拉,纯属欠揍。

  “什么时候想清楚了,再来找江家。反正我们也不缺你这个陈家庄。”

  说完,便与江澄离开此地。

  “你怎么来了?”

  江澄作咳掩饰道:“空闲时,听闻江林说你今日发脾气了。”

  “你是在怪我昨天又赶跑了一位姑娘?”

  “我没怪你,我只是……”颇有些不甘心。

  采采想起昨夜与金光瑶的谈话。

  那人笑她,“哪怕是你,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吧?比如说,江澄与魏婴。”

  昨夜她带着两人乘船靠近湖心亭,就在不远处停泊。

  “总觉得我们好像在偷窥。”江夏囔囔道。

  还想说些什么,听到亭中人的对话,就立刻闭嘴了。

  “江宗主,这条件是在说你的姐姐吧。没想到云梦双杰还真是个个都是‘姐控’!”

  女子看似温柔,然而心性高傲,话不过三句,便甩手走人。

  船上两名弟子都被自家宗主结束一场相亲的神速而惊愕失色。唯有采采一人对此沉吟不语。

  “我只是没想到,我竟还是不了解你。”

  “什么?”江澄疑惑。

  “云梦双杰是什么?”

  “……”

  采采抬头看他,却见那人一脸呆滞,随后如昨夜那般愁绪万千的模样。

  “是不能说的事情吗?”

  “也不是。”江澄恢复常色,“只是,我还未完全下定决心。”

  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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